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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七章 大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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波斯棗酒的味道依舊彌散在宮室之內,歌舞將將停歇,美人的裙裾正隱沒於轉角,樂聲同樣在悠揚回蕩——最少都尉白林感覺如此,他仍未從昨夜的宿醉回過神來。

這都是齊人的錯。齊人請降後送過來一百名美人,每個都尉都能分到一名。美人以外,跟過來的王宮酒吏打開了秦軍沒有發現的地窖,裏面堆滿了成桶成桶的波斯棗酒。秦軍酗酒是傳統,少府官吏還沒有反應過來,士卒就一哄而上了。

這些沒有兌水的棗酒差點要了白林的命。幕府鼓聲響起的時候,白術沖入寢帳怎麽搖他都搖不醒,只好淋了一桶冰水再把他擡到正寢。三通鼓歇,後到的幾個都尉當即被法吏用斧鉞斬殺。

鮮血和慘叫終於讓白林驚醒,可只是大腦醒了,身體依然還處酒醉的狀態。宣讀完軍令接過羽檄時他手一晃蕩差點就沒拿住,幸運的是王翦當時沒有看他,他的目光正看向寢外:一個斥候急急奔了進來,稟告齊軍步卒正出城列陣……

一切都好像是在做夢!昨日明明是齊人謙卑的請降,一睜眼卻說是我軍中計,荊人正從幾十裏外急急趕來。楚軍趕來為何會毫無征兆?四萬多騎軍,那些斥騎為何沒有發現荊人?那個圉奮——他記得這個人,十年前他差點死於荊人刀下,難道是個國賊,暗通荊國?

站在正寢階下,白林晃了晃自己的頭,他還是分不太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。眼見有人登階,他趕忙讓開數步,這一讓腳上一滑他便摔了一跤。手濕漉漉拿起,上面居然全是血。他‘啊——’的一聲從地上彈起,才發現之前被斬的那幾名都尉頭顱就在插在階旁,其中一人便是白天和他搶功的古澧,血正從這些頭顱上滴下,冰上全是殷紅。

“見過都尉。”熟悉的聲音響起,左校黃壟不知為何跑了過來。他揖禮後輕聲問道:“敢問都尉,可是荊人將至?”

幕府聚兵後各都尉馬上回營傳達軍令、分配任務。既是任務那就有美差和苦差,軍官們都得到美差不想得到苦差。有些都尉任人唯親,有些都尉見錢眼開,有些都尉則看誰馬屁拍的好。白林立志做一名真正的將軍,分配任務素來公平。

剛剛調任過來的黃壟善於鉆營不知白林的喜好,從聚將起便在階下等著。站在階下的他聽到不少斥候的訊報,因此問起了荊人。白林看著過來的親侍白術,隨口答道:“若非荊人將至,大將軍為何夜半聚將……”

白林正答話,腹中一陣抽搐,當即嘔吐起來,隨後在白術的攙扶下上了戎車。回到營帳,右校、五名曲侯、十名二五百主、二十名五百主全等在主帳。他開口第一句話便是:“荊人將至,其欲與齊軍共擊我,大將軍有命,我軍……”

說到這他腹中又是一陣痛苦的翻滾,但他強壓了下去。“我軍即刻退出臨淄。前軍為後軍,後軍為前軍,輜重、糧秣、器具皆棄,只攜五日口糧。”

白林重覆著王翦的軍令,他還是有一些不真實感,以為現在正在做夢,但腹中不斷的翻滾讓他感受到一種疼覺。夢裏是不會疼的,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。

“一刻鐘後,幕府鼓聲再響,彼時本尉士卒必要列隊以待出城。”

“那財貨……”諸人看著白林問道。攻入敵國劫掠財貨,早就是秦軍的慣例了。這種行為不違秦律,但要適可而止,比如少府的財產決不能侵占,相邦府(現改為丞相府)的財產最好也不要侵占,貴人富人的財產大可趁機奪取。

將卒如此,所謂的新地吏同樣如此。雖然秦律規定:‘通一錢,黥為城旦’,但這和明初朱元璋貪汙剝皮揎草一樣毫無用處,根本阻攔不住官吏的貪婪。不說‘蘇代厚幣說秦相應侯’,害死了武安侯白起,底層官吏也是‘諸遷虜少有餘財,爭與吏,求近處’。(那些要他遷的人只要還有一點點餘財,就爭相賄賂秦吏,以求遷的近一些)

秦軍攻入齊國,包括白林自己,都劫掠了諸多金銀財貨。這些財貨士卒的自己背著,將率的自然擠占輜重車輛,現在要拋棄輜重糧秣,搶來的財貨是個問題。

“欲留財還是留命?”白林怒道,瞪著相問的右校蘇覆。

“自是留命。”蘇覆額頭冒汗,他心裏還是不舍,道:“那也不可留於齊人,當焚之!”

“你敢!”白林怒容更甚,此刻他正在氣頭上。“大將軍有令,齊人尚不知我欲如何,縱火即告之我當退也,故不可縱火,若有人縱火,斬!”

“唯唯!”一聽說要斬,蘇覆嚇了一跳,其餘人也嚇了一跳。

“一刻後離營,還不速去!”火燒眉毛的時候竟然還有人想著財貨,白林現在就像砍了他們。被他一喝諸人趕緊出帳。正常情況下一刻鐘不說拔營,穿衣背甲列隊的時間都不夠。好在王翦一直提防楚軍,昨夜已經傳令各尉士卒不可解甲,而今命令一下出帳列隊就是,一刻鐘完全來得及。

蘇覆、黃壟這些人奔出去不久就聽到鼙(pi)鼓鐸鈴之聲,隨後燎火點火、鼓人擊鼓,全尉士卒迅速集結,他正要出帳,沒想到白術趁這時沒人悄聲問道:“那一車金銀,還有那位美人……。軍中尚有車駕,可攜之以歸。”

白林氣得直翻白眼,他發現自己真不如大父白起。“你欲士卒皆怨我否?”

“唯。”他話一出口白術便明白了。大家的財貨都扔了唯獨都尉留著,這顯然要被全尉士卒怨恨。

“離營!”出帳登車的白林本來是想響亮的大喝一聲,可被白術剛才一問不免有些中氣不足。不管他中氣足不足、聲音響亮不響亮,命令還是傳達了下去。

兩刻鐘後全尉士卒開始出城,到了白天攻進來的那道土墻,白林與其他軍官一樣丟棄戎車,與士卒步行,唯獨兩匹挽馬牽著。經過白天巫藥炸開的城墻,最前排的士卒奔跑起來,他也隨之奔跑起來,奔向十裏外火光通明的秦軍大營。

沒有絲毫的等待,夜幕中秦軍大營士卒也迅速出帳集結,而後以五十多道行軍縱隊大奔西撤。他們同樣拋棄所有輜重、糧秣、器具和財貨,隨身只攜帶五日幹糧和兵戈。

聯軍兵力上並不占優,即便占優,行動也不如秦軍快速便捷。楚軍此刻距離秦營二十六裏,齊軍集結還未完畢,距離秦軍大營同樣有二十六裏。冬季行軍的好處就是可以無視道路,更不要等待,可以以最多行軍縱隊前進。聯軍自然也可以如此,然而聯軍兵力分散。楚軍趙魏三軍不敢冒進,齊軍更不敢冒進。

以秦軍的步伐和步速,大奔狀態下每分鐘一百步,每步七尺,一個時辰如果不做任何休息,可以行進14553米;楚軍大奔行軍,每個時辰行軍14175米,兩者相差378米。如果雙方同時起步,永不停歇,那麽每過一個時辰雙方的距離就會拉開378米。這正是人矮的劣勢。

好在永不停歇是不可能的,行軍停歇一是因為道路特別是過橋的堵塞,二是士卒體力的限制。負重多、體力弱的一方最終會被負重少、體力強的一方追上。奈何兩軍本就相隔二十六裏,熊荊沖動的時候,楚軍正在原地休整,此時最少一半的士卒熱好了飯正在吃飯——這是之前計劃好的,主要擔心趕到臨淄城後無暇吃飯,士卒連夜行軍,必須補充熱量才能作戰。

吃飯之後士卒需要兩刻鐘時間的休息,休息完也不能馬上奔跑,最少要等一個時辰才能奔跑。這時候哪怕從王城出發的白林所部,也在三十多裏外了。斥騎報告秦軍大奔離城,熊荊的臉瞬間黑化。他沒想到王翦走的如此迅速,幾乎是光著屁股亡命而逃。

追擊,那是不可能的。司馬尚、公孫卯,還有東野固、鄧遂……,將率謀士都反對追敵。馬上就是朏明,月亮落下天地昏暗,如果秦軍設伏,齊人又援之不及,不全軍覆沒也將傷亡慘重。且雙方本就相距二十六裏。秦軍丟棄輜重糧秣大奔而去,一個時辰行軍三十多裏,這樣的距離和速度不是楚軍能夠奔逐的。

寬逾十五裏的橫陣後方是楚軍的輜重部隊,羋玹就睡在搖搖晃晃的馬車裏。她睡的很輕,馬上一停她就醒了,接著她便聽見清脆的馬蹄聲,車門打開了,熊荊懊惱的站在門外。

“大王……”燈光照在熊荊苦下來的臉上,羋玹不解的看著男人,不知發生了何事。

“秦人跑了。”熊荊狠狠地在地上連連跺腳,身上的甲衣嘩嘩作響。

男人小孩子一樣撒氣,羋玹忍不住咯咯咯笑起。熊荊不高興了,瞪著女人道:“你還笑!”

“咯咯…,玹兒不笑,玹兒侍奉大王更衣安寢。”羋玹極力忍住笑意,忙把男人迎了進來,仰著頭親吻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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